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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绣弃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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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节
      铁穆远看着凌香儿:“要不要去官府,凌姑娘你自己决定吧。”他们只是毫不相干的路人而已,仗义相助是应该的,再多的就没必要了。
      凌香儿年龄不大,看着也就十三四岁,却是个果断的,闻言点点头,对张婆子道:“你走吧。”她也不想去官府那种是非之地。当然,银簪子和荷包都是她的,自然先收起来了,骞儿看病还不知道这点银子够不够呢。
      张婆子如闻天籁,赶紧滴溜溜地爬起来,往自家的方向跑,没跑出多远,被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拉到一溜大树后,正想尖叫,嘴被掩住了,耳边是熟悉的声音:“姑别叫,是我们。”
      张婆子定了定神,压低嗓子骂道:“二狗子?好你们三个狼心狗肺的,不是你们整出那歪主意我会要卖掉那两姐弟吗?出了事你们一个个倒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二狗子嘿嘿笑道:“哪能呢?那不是什么权……呃……权什么之计么?我们仨这不都在这儿等着姑?姑是女子,又上了年纪,即使去了官府,人家也不好太为难。我们仨可就不同了,到时候不是谁都跑不掉?”
      张婆子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刚才二狗子三人在,那个凶巴巴、冷冰冰的男人直接就要送他们去官府。侄儿们一跑掉,他也不坚持了,只是让那死丫头决定。
      想通了,也不生气了,毕竟,自己以后老了还要靠几个侄儿。遂虎着脸道:“那还不走?杵在这等人家反悔再来抓你们?”
      “嘿嘿,姑可不能走,”二狗子双眼闪着精光,“那些人一看就是赶路的外地人,他们走了,那两个个死丫头死小子可不就没人管了,多可怜啊!你这个做祖母的可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被撇在这不是?”
      张婆子一拍大腿,兴奋地咧开嘴晒出满口黄牙。可不是?那么长长的队伍少说也有二十辆马车吧?那些人应该是赶路搬迁之类,哪有功夫管凌香儿姐弟?那两个小贱皮子生得好,可能卖个好价钱。
      如他们所愿,不远处的官道上,铁穆远对凌香儿道:“他们已经走了,小姑娘你赶紧带你弟弟去找个郎中看看吧,我们也要赶路了。”到了庄子上安置好,他要问清楚尹知若将来的打算,最好还要找人打听一下京城里的情况。
      凌香儿从阿祥手里接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但仍然迷迷糊糊、还在发热的弟弟凌子骞靠在自己身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见铁穆远和强伯转身去安排继续上路了,只好闭上嘴,扶着弟弟准备退到旁边。
      突然,马车门打开,如冬探出身来:“铁镖头,强伯,姑娘说如果凌姑娘有需要的话可以同我们一起去庄子上,待她弟弟病好了再离开。”
      “这……”强伯皱了皱眉,这姐弟俩虽然看着是挺可怜,但是不知根不知底的就这么带回去,似乎不是很好啊,他们尹家现在本来就自顾不暇好吧?
      铁穆远也不太赞成,他们常年在外,经的事情多,防备心不能不重。同情心起时出手相助一下无妨,却知很多时候看着可怜的人未必是好人。比如眼前这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眼睛里似乎不是那么单纯,心机也不简单。懂得将路引藏在木镯子里,还特意撞上他们的马车,刚才还求他们帮忙去官府报案呢,转而又放过了张婆子……
      凌香儿听到如冬的话却是满脸惊喜,顾不上铁穆远和强伯脸上明显的不赞成,赶紧扶着凌子骞跪下:“谢谢姑娘,谢谢姑娘,待我弟弟子骞的病一好,我们立即离开,一定不会多叨扰。”
      果然是凌子骞吗?知若暗暗点头,一个人重名很正常,姐弟俩刚巧都同另一对姐弟重名就太……不太可能把?而且根据如春的描述,年龄上也是差不离。
      强伯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对车里道:“姑娘,凌姑娘的弟弟正患高热,需要看郎中。我们初到庄子上,人生地不熟,又是在郊外,也不知到哪里找郎中,只怕会耽误了。”
      凌香儿看了看自己弟弟红红的小脸,眼里的喜悦黯淡了下去,骞儿的病确实不能再拖了。可是她一个小姑娘带着骞儿,很容易被有歹心之人盯上,比如张婆子不就是?所以她才希望能跟着这些人。
      车里再次传出知若的声音:“无妨,先行的牛三他们也来了三四个月了,应该知道去哪请郎中,何况还有桂妈妈在?”桂妈妈是知若的奶娘,精通药理,医术虽然不精,但普通常见的一些病症配些药还是没有问题的。
      桂妈妈有一个女儿前两年随着新婚的夫君回弼城老家,两个月前生了一个儿子,桂妈妈到弼城看望女儿,然后直接从弼城到洛城来,听说已经到庄子上好几日了。
      按照事先的安排,今早桂妈妈应该到城外与知若会合,然后同知若一起进尹家的,结果只来了一个报信的小子,说桂妈妈一早出门的时候意外地把脚扭伤了,只能等养好后再进侯府。
      想到桂妈妈,知若的心里又是不由自主地抽痛。前世,养脚伤养了十多日的桂妈妈要去庆元侯府,没想到下车买一包她爱吃的糖炒栗子,却意外地被一只突然冒出来的疯马给踩死了。
      如今有了尹惠恩思维的知若却不会相信这么多“意外”了,她相信,这些所谓的意外只怕是人为的,只因为有些人不想让桂妈妈留在她身边。
      马车外,听了自家姑娘一番话的强伯还没来得及张口,又听到知若继续道:“桂伯、铁叔叔,你们觉得那些人会甘心离开吗?如果凌姑娘姐弟再落入他们之手,岂不更惨,只怕户籍纸和路引都要没了。”
      强伯动了动唇,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人将凌香儿姐弟带去后面的一辆马车,还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婆子几人之前逃跑的方向。
      铁穆远也笑着摇了摇头,跨上自己的马,暗苻姑娘家总是心太软,不过,有颗良善之心总好过冷漠狠毒不是?
      第11章 变了(1)
      马车继续前行,如冬感慨道:“那凌姑娘真漂亮!”自家姑娘也是个大美人,但那凌姑娘小小年纪,身上就有一种说不清的妩媚的味道,连女人都不由地想多看两眼,再过两三年长开了如何了得?
      如春也点头:“确实,虽然她在脸上刻意抹了那么多黑灰,还是挡不住。”她身边那个10岁左右的弟弟也是漂亮的紧,这样两姐弟单独上路,不被人盯上才奇怪。
      知若嘴角弯了弯,能让皇上做出冒天下之大不讳强抢侄儿侧妃、曲里拐弯将其接进宫里为妃,接着独宠**,几乎没让皇后和三千嫔妃成为摆设的容贵妃能不美吗?
      更让人感慨的是,那两姐弟虽然有个渣爹和面甜心苦的狠毒继母,虽然在乡下庄子里长大,却都是才貌双全。容贵妃的弟弟凌子骞不但是大郢朝历代以来最年轻的状元,还是第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如春二人见知若没有什么兴趣,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在她们看来,刚刚听闻噩耗、又遭和离的姑娘自然是情绪低落的,自己都彷徨无措,又哪里有心情管别人漂亮不漂亮?
      一行人马突然到临,尤其本应该在庆元侯府成亲的大姑奶奶竟然被“退”回到陪嫁庄子来,庄子上顿时人心惶惶,连庄头齐伯都不镇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成亲第一日就和离了?他要不要马上让人送信回京?
      知若却是一脸平静:“齐伯,尹家出事了,父亲母亲都没了,你让人将庄子上喜庆的东西都取下吧。另外,你同强伯、强婶辛苦一下,尽快安排好大家的食宿,包括铁叔叔镖局的人。我洗漱更衣后先同铁叔叔谈一些事,用完饭后再找你们,庄子上的所有管事都要到。”
      齐伯脚下一颤,差点将自己绊倒,只是,对上知若那坚定的、带着上位者威严的眼神,下意识地赶紧应了:“姑娘,您和身边近身侍候的人就住在靠近梅林的那个有二楼的观梅院,那里本来就都收拾齐整,备着给您过来小住时用的。铁镖头和镇远镖局的人可以住在客院观澜院,其他人都同我们一样住在前面。”这个庄子很大,不但有主人住的二进院子观梅院,一大一小两个客院,前面还有两个跨院和三大排平房,供庄子上的人、还有佃户居住。
      强婶也道:“姑娘不用担心,住处由齐伯和我们家这口子去安排。餐食,老奴已经让人去整治了,挑简单快捷的上,很快就能弄好。还有,那凌姑娘姐弟也让人先领去桂妈妈住的屋子了。”
      知若点头,这三人都是跟了母亲芊昕郡主二三十年的老人,很可靠,也很能干。
      看着知若上了小轿前往观梅院,齐伯才不由自主地吐出一句:“大姑娘怎么变了?”一身气势倒是越发像郡主了。那时,大将军王父子二人皆为了保护先皇而牺牲,即将生产的夫人悲痛过度提前发动,结果一尸两命,才十四岁的郡主就是这样强忍着眼泪打理父母兄长的后事。
      强伯、强婶也是叹了一口气:“谁说不是呢?姑娘以前有将军和郡主护着,现在只能靠自己了。”不变能行吗?不过老话说的好,虎父无犬子,姑娘是将军和郡主的长女,自然差不了,只是平素里不显现罢了。
      小轿里的知若隔着小窗子看向外边,前世今生,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属于自己的这个庄子。确实如传言,很大,也很美。一进观梅院,远远就看到内院里两层楼房的二楼。据说,那是洛城第一座两层楼的屋子,罗大有建这幢“高楼”的目的是居高临下地欣赏梅林。
      可惜,这会儿的知若没有一点赏梅的兴致。匆匆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袄裙、浅青色褙子,就带着如春、如冬去了前院的书房,铁穆远已经等候在那。
      如冬同阿亮一起守在门口,如春跟了进去。男女大防,虽然铁穆远是长辈,知若还是不宜单独与他共处一室。
      铁穆远正要开口问知若今后的打算,知若却已抢先开口道:“铁叔叔,我要回京接弟弟妹妹,明早就出发,您能不能留下一些人护送我?到时候还送我们回到这里。”
      铁穆远一愣:“大侄女,你弟弟妹妹他们恐怕已经……”
      知若摇了摇头:“没有。铁叔叔,我昨晚梦见我爹娘跟我说,有人陷害他们,还说那些人拿不出证据,没法定尹家的罪,让我回京去接弟弟妹妹。”
      铁穆远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一旁的如春也是不敢相信,可是又有些意动。如果真是将军和郡主托梦,姑娘今日的表现就不奇怪了,难怪姑娘对燕妈妈的劝说无动于衷。如果姑娘做了妾室,“不出门不见外人”的,怎么回京去接人?更别说以后还要教养弟妹了。
      知若继续道:“是真的铁叔叔,我吓醒时也是不敢相信,因为感觉不吉利也不敢说。直到庆元侯爷说了我爹娘的事,我才想到他们昨晚应该是托梦给我。铁叔叔,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昨日爹娘……,昨晚我就做了那样的梦,不是托梦是什么?再说了,不管他们在梦里跟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都一定要回京城一趟,否则万一弟弟妹妹原本有救,却因为没人照应有个什么闪失,我就后悔莫及了。”
      铁穆远呆怔了好一会儿,过世长辈托梦给儿孙的事不是没有听说过,可是这样的托梦,也……太玄乎了吧?
      不过,这个年代的人还是很相信什么鬼神、托梦之说的。而且事关手足弟妹的生命,确实如知若所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铁穆远想了想,决定道:“我护你回京,如果你弟弟妹妹真的......没有受到牵连,我送你们回来后再转去禹州。”尹诏对他有恩,且这么多年交情堪比亲兄弟,就算回京救不了他的其他几个儿女,能保护知若周全也算对他们夫妻有个交代。至于老家祭祖的事,时间还没那么紧,先让阿武过去帮他张罗一下也可以。
      第12章 变了(2)
      知若大喜:“真的可以吗?铁叔叔此次是要回禹州修祠祭祖的,会不会耽误了?”
      能有铁穆远亲自护送自然是最好,铁穆远交游广,在权贵圈中也有不少关系。知若此行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有这位世叔照应能省很多心,不怀好意的人也会多少忌惮一些。
      “无妨,”铁穆远摆了摆手,“阿武可以先代我将一些东西送过去,很多事都是早交代好的,我晚到十天半个月问题不大。”
      “多谢铁叔叔,”知若万分感激地福了个礼,自古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何况尹家摊上的是涉嫌谋逆的罪名,还扯上了废太子,有几人愿意冒险走近?不过,明知道自己单独回京和有铁穆远相护的天差地别,知若不会矫情拒绝,她从来就不是个会盲目逞强的人。至于铁穆远的恩情,以后总有机会报答。
      既然决定了要护送知若返回京城一趟,铁穆远也就不再问她将来的打算什么的,还是到时候看情况再议的好。
      尹诏除嫡长女知若外,还有四个孩子,嫡长子尹明泽,今年十三岁;次女尹知卉,十二,庶出;次子尹明辉,十一,庶出;幺女尹知萱,才六岁,嫡出。
      如果那四个孩子真能安全找回来接到洛城,知若肩上就多了很多责任。但同时也多了将来的依靠,娘家有兄弟没兄弟是有很大区别的。
      “大侄女,既是这样决定了,一切等从京里回来再说。”铁穆远一向是个爽利干脆的人,“用了饭,我要出去一趟,瞧瞧能不能先探些消息。你这边也做做安排,看看带哪些人回去。”这一趟自然不能带太多人,不引人注意才好。
      知若连忙应下,再次躬身谢过铁穆远:“是,我带两个贴身侍候的丫鬟和几个得用利索的人就好。我爹娘将京城里的一些产业也给我做嫁妆了,这趟回去也要顺道处理一下。”尤其那两个旺铺还是盘出去为好,尹家出事势必会影响店铺生意,不如租出去至少可以稳收一笔不小的租金,还不用操心。这一世,绝情的叔婶不要再想从她这里占到任何好处。
      突然,知若的眼神凝住,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很明显,二叔二婶也“预知”了爹娘会出事,否则怎么会早早收买了燕妈妈,同秋家狼狈为奸?前世,据如冬意外“窃听”到的消息,京城里的那两个店铺和一个大庄子到了二叔手上,据说季氏和二婶叶氏还因为她嫁妆中的几件绝品古董字画和一套菊瓣翡翠茶盅差点闹翻。
      那么,二叔二婶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还知道不会牵连到他们那两房?
      是爹娘说的?可爹娘连她都没有告诉,真的会跟二叔二婶商量这样仅凭“预感”而来的事吗?
      外人都道镇北大将军府兄弟妯娌和睦,分家不分府,和乐一片,前世的知若也这么认为,但“尹惠恩”整理了一下将军府种种生活片段的回忆,却完全不这么看。
      正赞许地对知若点点头,准备走出去的铁穆远一愣:“怎么了?大侄女”这孩子是想到什么了吗?
      知若回神:“没,没什么,……只是我突然想到,秋夫人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二婶,呃,也就是她的嫡亲表妹?莫不是也有什么人托梦告诉她了?铁叔叔,这是不是说明泽儿他们四个真的不会有事?”
      铁穆远脚下一个踉跄,也托梦?昨晚什么日子?阴间大节日?一个个都跑来托梦了不成?真是孩子气的傻话!
      不过,还真是哈,他听自家夫人说过,尹家二夫人叶氏是庆元侯夫人季氏的嫡亲姨表妹,且叶氏自小寄居在季府,俩人一起长大、情同一母同胞的亲姐妹。
      若是真如庆元侯收到的飞鸽传书所说,尹家是谋逆大罪,几个孩子和姨娘也都收监了,那尹诏的两个弟弟一家必然也会受到牵连才是,季氏却一点也没有担心叶氏,着实说不过去,谋逆大罪满门抄斩可是很正常的事。除非,他们也已经知道了尹诏的罪名没有定下,祸不及家人。那么,他们怎么还要逼知若选择为妾还是和离?太不是东西了!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铁穆远更是相信了知若的“托梦”之说,相信尹家那四个孩子应该可以接回来,心里不由地轻松了一些:尹诏能保下两个儿子自然是可喜的,香火继承可是大事。而谋逆罪名不能定下,知若的亲事也就没那么困难。
      至于庆元侯府到底知道多少,季氏为什么不担心尹二夫人,现在去研究也没有什么意义,因为知若和离已经是定局,秋家如何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了,好在知若是个清醒孩子,没有顺着他们的意思自甘为妾。
      铁穆远一挥手:“那样最好,至于秋家那些人的事,你就不用再多想了,自此之后便是陌路人。”
      知若“嗯”了一声:“是,铁叔叔,我记住了,你去前面用饭吧。”本来齐伯说让人送饭到观澜院的,铁穆远拒绝了,反正他都要出去,到前面吃更便宜,而且他出门在外都喜欢与镖师们一起用饭。
      铁穆远离开没一会儿,给知若准备的餐点就送来了。厨房临时赶出来的菜式虽然简单,却并不简陋寒酸,板栗烧肉、雪菜黄鱼、清蒸肉末蛋、姜汁白菜、梅花豆腐、还有一碗火腿鲜笋汤,都是食材简单容易找、又不需要过于费时的菜,但味道极好,荤素搭配也得宜。送饭过来的婆子说,前面开了三大桌,也是同样的五菜一汤,正吃得热火朝天。
      知若再次感叹父母对她的疼爱,给她带来的人大多是忠心能干的。即使尹家遭巨变,前世的她自甘作贱为妾,卖主求荣顺从秋家的也是少数,否则季氏也不会卖了那么多人,甚至为了遮掩秘密打杀了好几人,比如齐伯和强伯强婶。说起来倒是她对不起这些忠心为主的家仆了!
      第13章 变了(3)
      十多个各级管事分成两排站在知若面前,脸色各异,甚至,精彩纷呈。
      知若端着一杯茶细抿,眼尾的余光迅速在那些人脸上转了一圈。看来大家已经讨论过不少了,庆元侯府里发生的事这会儿应该众所周知了吧?有人一脸焦虑,有人看着她的眼神带上了怜惜,有人明显开始不安分了,眼眸骨碌碌地转着算计……
      知若放下茶杯:“今天发生的事想必大家都已经很清楚了,尹家现在不再是风风光光的大将军府,我也不再是庆元侯府世子夫人。各位都是我爹娘给我的老人,至少也是在尹家长大的家生子,我也不想为难你们。有想离开的,现在提出来,我不但无偿放了你们一家的身契,还一户给一百两的安家费,也算是全了你们同尹家、同我爹娘的情分。”
      说到这里,知若故意停顿了一下,再次扫视了一圈,果然,有人脸上露出了惊喜。还有俩人眼中竟然闪过鄙视嫌弃之色,想是嫌那一百两太少吧?
      知若心中冷笑,要知道,在大郢,一百两银子足够置办十几亩田地加一两头耕牛,或者在一般的城镇、县城买一座不小的、足够七八口人住的院子、或者一个小店面。而一户普通人家一家人的日常开销一年也只不过二三十两银子。就是前面这些管事,他们的卖身银子也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两,如果是一般的丫鬟小厮就更少了,不过十两左右,马上便能得用的十一二两,小一些的七八两,甚至更少。
      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平日里都是任劳任怨的忠仆形象,一旦遇上事,压不住真面目,高低立现。
      而如夏的爹牛三就是那两人中的一个,他媳妇刚刚带回如夏的话,说姑娘变了,好像一瞬间换了个人,竟然想都没想就坚持要和离,还对燕妈妈冷嘲热讽。而他虽然有些惊讶知若会选择和离,却也没怎么在意她会有多大的变化,只觉得如夏是大惊小怪。
      人人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尤其一个被保护得太好、没有主见又天真的女子,一下子又会变成多厉害?瞧瞧,竟然一百两银子就想打发人?在这样一个肥产的庄子里做管事,主子又不精明,只要头脑活泛些,随便弄弄,几百两银子不就来了?要走也要多弄些银子再走不是?
      要说以前,无论如何还要担心姑娘那个厉害的娘芊昕郡主。现在,呵呵,怕什么?本身傻不啦叽,又没有娘家婆家可依靠的姑娘还不好忽悠?
      哼,唯一可恼的就是那个油盐不进、傻里八愣的齐大山(齐伯)占着庄头的位子,压在他上头,让他不得不缩首缩脚,增加了很多麻烦。好在他女儿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看看能不能常常吹点风,想办法将齐大山弄下来才成。
      不知是不是太“无畏”了,牛三脑中这么想着,带着怨恨之意的眼神就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齐伯,刚巧不巧地被知若正在“巡视”的视线抓到。
      知若状似垂下的眼眸里一道狠厉掠过,幽幽地继续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如果现在不走,留下以后又犹犹豫豫、不安份,甚至做出什么欺主、卖主的事来,绝不轻饶,一家大小统统卖到最低贱下等的地方去。到时候谁都不要再跟我提什么老人、情分之类。所以……你们现在务必要想好了!机会可只有一次!”
      知若的语气愈发坚定而冰冷,让一众人生生打了个寒颤。有人眼中甚至闪过惊恐,这还是那个温婉好说话的大姑娘吗?怎么倒像是芊昕郡主了?不,好像比芊昕郡主更犀利。
      有人开始动摇了:也是,他们中有多少人能够经常接触到姑娘?都说姑娘没用,耳根子软,好说话,可那都是没事的时候啊,能不装温婉?现在自己当家,马上开始发威了不是?
      站在最前面的强伯和齐伯却是满脸欣慰,姑娘真是长大了,这样处理让人无可挑剔,一番话也说得漂亮。尹家经历这么大的事,人心难免异动,而那些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人强留下来也只是隐患,不如趁早让他们走的好。就算不走,这样严厉的一番敲打也能起到震慑作用,将来若真的发现什么,严惩了也没人敢说什么。
      知若话音落尽,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大厅里出奇地安静,这会儿哪怕只是一根绣花针落到地上,估计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知若也不着急,悠闲地“欣赏”着手中上好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她真心希望自己以上那一番话能让那些无心跟着她或者压根不看好她的人能够主动离开,这样对彼此都好,她也不想多费心在那些人身上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