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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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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78节
      自昆吾云海上那一遭后,他好似堪破了许多东西,对许多东西都不在意起来,唯独还记挂着崖山以及几名弟子。
      他走时候只说:“上墟不比十九洲,此界先辈皆有能之辈,无需我挂怀。见愁丫头胸有丘壑,更不必担心。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与绿叶到底还有几分旧日交情在。这一张拜帖能进出她仙府,你且先存下。他日若遇到什么事,持帖去拜便是。”
      今日,郑邀便是有事才来的。
      可他没想到,尚未见到绿叶老祖,这仙府中竟走出来一位让他有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眼前这一位圣仙不是旁人,正是不语上人!
      旧日郑邀可也是在元始界极域之中见过雾中仙的,更曾听闻过有关这一位“不语上人”飞升的种种猜测,但飞升之后不语上人已成了一名圣仙,而扶道山人更从未对绿叶老祖提及过下界之事,所以纵使郑邀心中有所疑惑,也都压了下来,从未对外声张。
      眼下见得对方持拜帖上来,他也未动声色。
      当下只在桥上一停步,露出些许迟疑的神情,向对方拱手:“上人,郑某投拜帖来拜老祖,不知这是?”
      人人都知道,不语上人飞升后,便恢复了青年时的容貌。对修士来说,改变形貌实在是太容易了,且上墟之人都是一开始便见他以青年容貌出现,所以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面容其实有几分冷峻。
      长眉有若刀裁,看人的时候并没有下界雾中仙那种死灰一般的晦涩,反而显出一种冰山似的凛冽。
      幽暗的黑眸,犹如深潭。
      也在石桥上停步,他道袍深蓝的一角随着他动作,也悄然静止,这一时间目光已在郑邀身上转了一圈,只略一拱手还礼,道:“老祖如今不在府中,月前白帝邀约去饮酒,请老祖与仙君去他卯日宫中商议荒域之事,至今未还。不语亦在这府中候了她多时了,只是不知郑掌门今日忽来拜访,所为何事?”
      被白鹤大帝请去了?
      三位仙尊坐在一起商议,怕是荒域的事情该有一些眉目了。
      郑邀心底有自己的猜测。
      只是听着不语上人此问,他竟觉得说不出的不对劲:自他飞升上墟,便听闻因当年随手一舍《九曲河图》之恩,不语上人一直归在绿叶老祖这一派,又因为他迅速成为了寥寥无几的圣仙之一,倒与绿叶老祖走得很近,有几分羁绊的意味在。但无论如何,对方也不该直接问他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吧?
      这念头才从脑海中划过,都还没等他张口应对回答,站他对面的不语上人便似已察觉到自己方才的话不合适,改道:“是不语唐突了,只想着往日与你崖山扶道山人有些间接的交情,问得切了些。郑掌门既是来找她,自当见了她的面说,方为妥当。”
      郑邀好歹也当过崖山那么多年的掌门了,虽然飞升到这里之后,不过一小小地仙,可背后毕竟是崖山。
      进入上墟后,宗门的存在没有那么重要了。
      毕竟仙尊们举手投足便可破灭星辰,往往强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步,纵然是倾尽一个大宗们的力量,也未必能敌得过仙尊一根指头。
      可崖山修士的战力,依旧不容小觑。
      郑邀看似闲散,心思却很细密,尤其是在这种特殊的时候——
      早在当初十死令刚发出的时候,崖山便已经得知了那十死令上必杀之人便是见愁,这数年来也一直在背后查找那一位“圣仙”到底何许人也。只可惜非邪天发布十死令已经是轻车熟路,且保密极强,从未向外透露过幕后之人一星半点的消息,以致他们一无所获。
      到如今,昊天星域内已在传见愁现身。
      只怕周遭星域知道这消息的投机之辈,已蜂拥而去,只待取见愁项上人头了。
      崖山上下,自是无不震怒。
      在他出发前来拜绿叶老祖时,崖山已经派了三十位金仙、三位圣仙前去昊天星域驰援。
      而他此来,则是为了找那幕后之人。
      若换了是绿叶老祖身边的任何一人,郑邀今日便将自己的来意毫无保留地吐露了,可偏偏,眼前之人是不语上人。
      他们至今都不知道,到底飞升的是不是心魔。
      旧日的一切只是猜测罢了。
      郑邀心电急转间,竟是半分也不敢直言,只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来,掩饰了自己内心的忌惮:“上人言重了,郑某来此却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还真不方便同上人叙说。实是扶道师叔前阵子云游去了,留了一番话,要托我呈递给老祖,所以……”
      不语上人忽然就抬了眸,注视着郑邀。
      郑邀依旧尴尬地笑笑。
      这一时间的气氛,当真有一种说不出的微妙。
      郑邀当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只是他腹诽之余,却并不放在脸上,反而厚着脸皮就当全然不知,又拱手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既然老祖不在,那郑某改日再来。上人,这拜帖……”
      “哦,郑掌门收好。”
      不语上人似乎才反应过来,在郑邀那一声提醒后,将方才捏在手中的拜帖递了回去,面上也现出几分笑容。
      郑邀将拜帖接过,收好。
      然后便拜别了不语上人,道一声“告辞”,又自洞开的府门离去。
      整个过程中,不语上人都没阻拦。
      他只是站在那桥上,远远地注视着郑邀那微胖沉稳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云外。
      先前的几分笑意,亦随之隐没。
      郑邀当然看不见背后这些细小的变化,甚至从杀红界中出来之后,都没有回头看上哪怕一眼。
      直到踏入传送阵离开的那一刻,他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这时空间波动并着冷风一打,才觉背后冷汗淋漓!
      *
      昊天星域,昂宿星。
      荒凉的一界,九成九都被黄沙覆盖,有的地方冰寒,有的地方灼热,然而在这一片荒芜中,偏有那么一处,体现着造物的神奇,在这一片焦灼的枯黄中,犹如被春风吹绿的草地。
      万里黄沙,一点绿洲。
      仿佛丹青圣手细笔描摹的一座幽潭,又好似迁客骚人吟游唱诵的半阙龙城。
      江南岸,是个写意的名字。
      然而眼下聚集在此的,却都不是诗人。
      一条河流从沙漠的深处淌出,流经这低处,渐渐聚拢,滋养出碧草绿树,算不上很繁茂,但在这大部分地方寸草不生的昂宿星已算得上是奇景。
      一座城池便在这碧色之上修建。
      城墙上立着一座高台,高台上插着一面黑色的龙旗,也不知代表的哪一支势力。
      城墙下却是搭了座简陋的木棚。
      看得出那木头都是修士们随手施展术法挥来的新木,连枝干上发绿的树叶都还没来得及去掉,就这么凑成了一暂时歇脚的地方。
      此刻得了孙诚那信赶来的无数修士,要么在城中,要么分散到外头去找寻,要么都坐在这里了。
      一开始来的人,修为都还不很高。
      但随着时间推移,地仙们已经没有了待在这里的资格,在接连看见几位金仙杀机凛凛地出现在此地之后,便有不少人悄然离开,只留下几个不知死活的。
      在旁人眼中,见愁,便应当是其中之一。
      她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刚到这江南岸的时候人还不是很多,就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改换过后的容貌,看上去艳冶至极。
      但在上墟仙界,再好看也不过是皮囊,所以旁人即便是看到了她也不会在意,而且因为这长相太惹眼,反而让别人很快就忽略了她。
      因为不可能有人料得到她的胆量。
      谁能相信一个刚到上墟就面临追杀的人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种危险的地方呢?
      他们见了见愁,顶多猜她来自非邪天罢了。
      所以她就两手空空,穿那一身宽松的玄黑长袍,半点也不心虚地盘坐在角落,听着此间修士嘈杂的议论。
      “孙诚飞升也好几百年了吧?居然直接就死了……”
      “那见愁什么来头啊?”
      “听说是崖山的。”
      “吓!”
      “瞧你这样子,早在数年前崖山就已经发了禁令,说这见愁乃是崖山门下,奉劝旁人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便是与崖山为敌。你连这都不知道,还敢来这儿?”
      “那这位道友你怎么敢来?”
      “我是来看热闹的。”
      “可这女修若是真才飞升,修为未免有些吓人了吧?我刚飞升的时候,真跟愣头青一样,方向都找不着呢。这个叫见愁的,竟然就这么不见了。”
      “兴许已经离开了昂宿呢?”
      “元始界里飞升上来的,可真不是一般人啊。你们说,她该不会跟老祖、上人一样吧?”
      “什么意思?”
      “老祖就不用说了,后来飞升的不语上人,不也是刚到上墟,实力就很惊人吗?这千余年的时间里,都修成圣仙了,速度虽赶不上老祖,可在上墟也算得上是一骑绝尘了。”
      “对,元始界出来的,都邪门儿!”
      “这就是你们孤陋寡闻了,元始界乃是盘古大尊开天辟地后的第一界,能跟别的界一样吗?”
      “是啊,四百年前不还传仙尊们在开大阵算元始界的事儿吗?”
      “算什么?”
      “这我哪儿知道啊,反正听说是没算出什么结果来。”
      “哎,我总觉着,这叫见愁的,说不见就不见,比当初老祖还邪门儿。这别是要出第二个老祖吧?”
      “放屁!”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正半真半假地准备谈起绿叶老祖当年那些骇人听闻的事情,谁料想附会的话才一出,头顶上便传来轻蔑又断然地一声。
      城墙下木棚内,顿时一静。
      包括几名金仙在内,所有人的眉头都是一皱,听出了这两个字里的不屑。
      见愁也是一怔。
      她是初到此界,正好奇昔日主宰明日星海的绿叶老祖到了上墟仙界之后有何等传奇的经历,谁料想竟被人打断。
      还是这样不客气的一句……
      眉头微皱间,已感知到些许气息。
      她敏锐地抬首,与众人一道,循声望去。
      是在那城墙的高台上,翻飞的黑色龙旗,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折了下来,此刻便垫在一身着黑白道袍的老者身下。
      那老者道袍黑白,须发也黑白。